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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家里窮,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。因為缺少營養,發育不良,我面黃肌瘦,直到專科畢業仍是一副“魔鬼”身材。母親總覺得虧欠我什么,心里很是不安。 那年初夏,我回老家幫母親割麥。母親端詳著我,心疼地自責,說是小時候沒把我調養好,到現在還是那么面黃肌瘦,連個女朋友也沒談到。我笑著說,瘦好啊,人家女孩子就喜歡苗條,都在減肥呢。母親嘆了口氣,拿起鐮刀,默默下地。 晚上,母親變戲法似地從灶膛里掏出一只黝黑的瓦罐,揭開瓦蓋,頓時飄出誘人的清香。母親說,家里的老母雞最近不下蛋,我把它殺了。從小到大,你還沒有吃過一次囫圇雞呢,這只雞,是專門煨給你的。 我頗感意外。在我的記憶里,母雞是家里換鹽換醬油的“儲蓄銀行”,若是沒有貴客光臨,是斷然不能宰殺的,即使殺了,也是一家人吃上好幾天。現在,母親怎么會將這只整雞,專門煨給我呢?我說,都吃吧,我一個人吃不下。母親說,我前天吃過了,也是一只整雞,老不下蛋——這只是專門給你的。我堅持要和母親一起吃。母親板著臉說,你要是不吃,我就把瓦罐砸了,誰也別吃!見母親發火,加上肚子抵不住誘惑咕咕咕地亂叫,我只好接過母親盛來的一搪瓷缸香噴噴的煨雞,大快朵頤。母親在一旁默默看著我,面露喜色。 那是我第一次吃下一只囫圇雞,吃得滿嘴流油,吃得熱汗淋漓。 春節回到故鄉。與父親閑聊,得知我吃下肚的那只老母雞,是被母親視若心肝寶貝的蘆花雞,產蛋量很高,而母親自己,根本就沒有動過筷。我聽了,很是自責:母親善意的謊言,我怎么就輕信了呢?當即暗暗發誓:無論是雞是鴨,將來一定要讓母親吃個夠。 一晃三十年過去,母親已經八十有六,牙齒差不多落光了。上個月母親過生日,飯桌上,我挑最嫩的雞腿肉,剔去骨頭,端給母親。母親搖搖頭說,牙不行,吃不動了。我心中一怔:我還沒有給您煨過整雞呢,您怎么忽然就吃不動了呢? 我能推測,不在母親身邊的這些年,母親肯定沒吃過整雞。農家孩子靠自己的雙手從農村打拼進城市,想活得體面一點,其實并不輕松。母親理解并支持我們,省吃儉用,以減輕子女們的負擔,又哪里舍得吃雞呢? 然而,工作的艱辛,生活的壓力,并不是忽略親人的理由。在那極度艱苦的歲月,母親用愛編織了美麗的謊言,而我,可曾用“我吃過了”回饋給母親? 一夜無眠,我想起了那只黝黑的瓦罐,它像一部老電影,在我眼前循環放映…… >>>更多美文:情感散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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